全国首例利用网络众筹平台诈骗重病老人案破获

2022年3月，广西壮族自治区平南县陈藤飞（69岁）一家在医院遇到了他们的“贵人”。

陈藤飞因脑溢血摔倒，需要做开颅手术，刚脱贫的九口之家遇到再次返贫的可能。陈藤飞的手术费用需要十几万元，而九口之家只有三个劳动力，与此同时，之前盖房子欠的债还没有还完。

医院遇到的“贵人”非常同情陈藤飞一家的遭遇，声称他是“水滴筹”平台的工作人员，他把“工牌”指给照顾陈藤飞的儿媳莫曼丽看，“只要你愿意，水滴筹可以免费帮你们众筹到你公公住院所需要的钱。”

天降“救命稻草”，莫曼丽只能抓住这个“机遇”，经和老公商量后，同意这位所谓的“水滴筹”工作人员帮忙编辑链接做众筹。“工作人员”要求莫曼丽和家人每天发三次众筹链接到朋友圈，以实现在亲戚朋友中筹集捐款。三天后，陈藤飞一家的亲戚朋友解囊相助了2.2万元。但当莫曼丽申请平台提现时，平台提出各种理由百般阻挠，经过了多天多次催促才拿到了1.4万元，剩余的8000多元被平台诈骗了。

今年62岁的陈兴德也是受害者之一。陈兴德年初重病住院，他的儿子陈瑞海在医院照顾他，平台销售假扮“水滴筹”工作人员，让其提供父亲陈某某的住院资料办理网络筹款，并向其发送了“爱心筹助”筹款平台的链接，让其发送至自己的朋友圈、微信群筹款，共得筹款16204元。经反复催促和提出报警后，陈瑞海才从该筹款平台提现11100元，共被平台诈骗了5000多元人民币。

最终，陈瑞海选择了报警。

接警的是贵港市平南县公安局网安大队长、公安部一等功、全国特级优秀人民警察获得者龙启淬。具有丰富办案经验的龙启淬认为，这是个隐蔽性很强的诈骗案：“报案人特别无奈，我让他现场给筹款的平台客服打电话，不返还爱心款就报警。结果客服很嚣张地说，报警警察也会当普通的经济纠纷。”

莫曼丽和陈瑞海总算拿到了筹款额的百分之七十。然而，有些筹款额少或者人比较善良的，平台甚至直接侵占了受害人全部筹款。

龙启淬上网搜集了类似案件，都被定性为经济纠纷而不是刑事诈骗。平南县公安局领导将情况逐级上报，区公安厅、市公安局对此案高度重视，要求平南县公安局迅速破案，平南县公安局立即从刑侦、网安、经侦等各部门20多名公安干警成立了“511专案组”。

警方对案件进行分析研判

“可持续的生意”

2020年下半年在广东省做地摊生意的郭加峰发财无门，恰好有朋友向他转卖网络筹款平台。“平台虽然没有民政部备案，但是没有多少人懂得如何去查备案。这个“生意”的毛利至少达30%，只需要几个销售人员和一个网站即可。”郭加峰对该平台只收30%的提成保持长期持续获利的“经营”思路赞叹不已，认为这是“可持续的生意”，毫不犹豫买下网络平台。

买下平台后，郭加峰开始大展拳脚：定制了一系列水滴筹、轻松筹等正规平台的假工作证，招聘了从正规筹款平台离职的员工做销售，写好了一对一的“话术剧本”，并把目光瞄准了医院里的重症老年病人。

“我们必须说是免费筹款，因为正规的筹款平台只需要千分之六的手续费。收到捐款后，遇到不好说话的病人家属，我们就会一两周后扣除30%的费用，把剩余的钱给他们；老实巴交的人，根本不会给他们爱心款，我们直接提现。”郭加峰说。

从2021年底年开始，就不断有患者家属上当受骗。“我们让患者在自己的朋友圈筹款，所以大家多少都会捐钱，而且每个病人之间的朋友圈基本上不会有交叉，保证了每次筹款都比较顺利。”郭加峰的算盘打得很精。

钱来得越来越多、越来越快，郭加峰开始恣意挥霍不义之财，给女朋友买的礼物越来越贵重，花钱也越来越大手大脚。当然，偶尔也会有“小麻烦”：有的患者家属报了警。

“第一次有警察找我，我也害怕，但是公安局没遇到过相关判例，没办法定性，就只能按照提成过高的问题来处理，那就算是经济纠纷，不涉及刑事犯罪，我们把钱退了就没事了。”面对记者时，郭加峰说，“当然，我是有点害怕的，经常会睡不着觉。”

不过，就在被刑拘前，他还订购了一辆新款宝马汽车。

老板赚得盆满钵满，“销售”们的收入也不低。

今年22岁的陈勇（化名）就在这家平台做了三个月的销售。

“我是朋友介绍过去的，因为刚从轻松筹离职，肯定知道正规平台是什么样，手续费是很低的，但是这个平台给的提成比较高，我也没想那么多，就入职了。”

从2021年10月到12月，陈勇每天在医院里观察重症病人是否经济困难，再假扮正规平台的销售去接近病人，对病人嘘寒问暖，偶尔还会个人捐助几百元，对正规平台筹款工作轻车熟路的他们，要取得病人的信任，太容易了。

上当的人，也越来越多。

收网

平南县公安局511专案组人员已经连续20多天没有休息了。

“这起案件的作案手法跟以往的普通案件不同，这次的诈骗平台都是以正规网站的形式出现，如果没有相关网络安全知识，很难发现其中的破绽。”平南县网安大队33岁的警察王春桦被抽调到专案组，第一次调查类似案件，他的压力很大。

专案组人员梳理受害者的相关信息发现，诈骗团伙流窜8个省份作案，均以重病众筹为借口，且都声称免费筹款，款项到达的都是公司账户，赚取的都是爱心款的大额提成……

“平台网站都是冒充水滴筹之类的山寨网站，所以他们都是有预谋、有组织、有针对性地犯罪，受害人一定会有很多，但报案的人太少了，很多人意识不到这是诈骗，因为没有相关判例。如果不把这种形式的诈骗打掉，后面就会如雨后春笋一样按下葫芦起了瓢，那时我们的工作就会特别被动。”平南县公安局党委委员、副局长王伟光说。

2022年5月18日，湖南省、广西壮族自治区多地暴雨。

在广西壮族自治区公安厅网安总队、贵港市公安局的统一指挥下，平南县公安局刑侦、经侦、网安、警令多部门联动，抽调150多名警力，陆续奔赴各地抓捕涉及此次网络平台诈骗的犯罪嫌疑人。暴雨中蹲守到凌晨6点的公安干警，随着指挥部一声“收网”，现场抓获了多名涉诈团伙成员。

警方赴钟山县抓捕犯罪嫌疑人

截至7月12日，在湖南永州、湖南邵阳、广西南宁、百色、河池、贺州、玉林等打掉同类涉诈团伙4个，抓获嫌疑人54人，逮捕43人、捣毁空壳公司17个，诈骗网站11个，破获同类刑事案件103起；案件涉及爱心捐赠者59余万人，被骗困难患者3600多人，其中60岁以上老人1300多人，涉案金额约580万元，涉及广西自治区及其他省份医院807个，扣押公司电脑、公司印章、工作证、手腕带等工作工具一批，冻结涉案剩余资金312000元。

“性质极其恶劣”

被抓获的嫌疑人，如同有默契一般，都拒绝承认诈骗，寄希望于把案件定性为经济纠纷，以图脱罪。

“一名姓廖的地推销售，态度非常强硬，他说就是提成略高了一点，根本没有诈骗。”

然而他们忽略了几点事实：一是声称免费，二是冒充正规平台工作人员，三是平台没有到相关部门合法备案，四是有部分捐款直接被全部占有，五是有组织、有预谋准备有相关的道具和话术。符合这五点，毫无疑问是诈骗行为。

“后来我们动之以情，晓之以理，不断给他讲政策，他才如实交代他们的整个诈骗过程和公司情况。”负责审讯的平南县公安局民警潘官华回忆起案件的审讯，“这些人都是都抱着侥幸心理，打算干几个月就辞职，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落网。”

这起案件的难度还在于，取证工作较以往繁杂。由于受害者大多是重症中老年病人，且家境大多不富裕，除了住院病人，其余的人分散在全国八个省份，而且以农村居多，专案组用了近2个月的时间，只找到3000多名受害者中的100多名，因此在时间紧、任务重的情况下，公安干警们只能一以当十，以便在取证后，第一时间返还被骗的款项。

警方正在分析卷宗

同时，相比其他案件，511案件非常独特，以至于隐蔽性太强，很多人受骗都自认倒霉。

不同于传统诈骗和单一网络诈骗手段，此次案件中，诈骗团伙使用传统与网络相结合的方式。办案民警黄绍键分析说，“他们设计出了精准的诈骗话术，吞并的捐款额也大多是30%，以极强的隐蔽性麻痹受害者，以便诈骗网站能持续地做下去。”

“511案件的受害人大多是住院的重症病人，被骗取的钱都是用来救命的，所以性质极其恶劣。必须第一时间打击这类犯罪。” 平南县县公安局局长李伟的目光异常坚定，“公益不容玷污，诈骗不能容忍，我们警察的职责就是要做到露头就打，绝不姑息，让老百姓生活在安稳祥和的环境中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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